第245(1/1)
他不知的是,他以为已经死在军中的妻在家乡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带人放火烧了叛军的粮仓,砍了敌将的。因为他是朝廷命官,叛军一城就把他全家抓了,武宁戍卒们恨这些为官之人,屠勋把抓到的官眷要么赐给了亲信,要么就派去劳役。他的妻就被赏赐给了一个所谓的“左将军”,屠勋在泗州杀了并州都督林珫,这位左将军周逢就成了泗州守将,他的妻因为小意逢迎,被泗州其他人称作“将军夫人”。几个月后,平卢军完成了对屠勋所据各的分割,开始沿着泗收割各叛军,周逢心知不敌,打算固守都梁城,拖住平卢军的脚步。一把烧了大半军粮的火,也烧掉了周逢的军心。都梁城破,平卢军冲都梁府衙,看见的是一个女人手持菜刀,手里提着周逢的人。程铮同知这些事,已经是多年之后,在那之前,他在淮刚刚平定的时候就亲自去淮接自己的父母,娘已经去了,爹还在,他问起自己的妻和女儿,他爹只是摇,不说话。他以为他的妻儿死了,却不知他的妻穿着平卢军给她的净衣裳去见公爹,却被他爹骂残败柳,赶了家门。他十一岁的女儿追去,母女一人一起投了平卢军。给娘守孝还没守完,接着给爹守,倒是让程铮同避过了朝堂的动,等他起复就是三年后,那时恩师还在,给他一番运作之后,将他安排在了兖州司。当时的兖州已经归平卢节制,在各生的大启,倒是难得的清静之地,为司,他少不了与当地守军打,平卢军分驻兖州的将军姓,是位容貌秀行事狠辣的女将。旁人都称这位“将军”是“夜叉”,程铮同却觉得这位将军行事果决,实在是令人心动。初见时有几分熟,在他心动之后,也成了“缘分天定”的印记。正想着那些过往,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将军,郎君,一辆里的车送了陆寒城陆郎君过来。”程铮同立刻坐了起来,小心看一床上,他披着衣裳轻手轻脚走了去。“别喊了,我去看看。”嘴上说着,程铮同叹了一气。陆寒城是他的同门师弟,自幼被寄予众望,连中三元的陆郎君名冠天,偏偏在十几年前成了个傻,还成了个追着平卢节度使不肯走的傻。他在平卢节度使手过官,也知当年的孟大人,如今的皇帝陛是什么样的人品他清楚得很,说实话,别说陆师弟现在是个傻,就算不是,陆寒城说到底也就是个才,他跟陛你我愿能了后,那是陆家祖坟烧香。没看陛让陆师弟陆家人都不吭声吗?偏偏他的这些同门师兄,一会儿说什么“折辱君”,一会儿说陛是“趁人之危”。现在的程铮同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以为爹娘是真的离不开自己妻的书呆了,师兄们想什么他可太明白了,不过就是因为陛大封功臣,三相七尚书多是女,所谓的“江南寒门”一派觉得自己被排挤,就要抓着陛的私德给陛添堵。他们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师弟着想?哼,要程铮同说,陆师弟掉池,说不定就是这些人故意的,陛这么多年只对陆师弟有了些许心思,这些人是闻见了味儿,要在陛的心上撕。“幸好师弟福大命大……”想起陛亲自将陆师弟接,程铮同的脸上有了些笑。也不知师弟来找他是什么,要是又来问他怎么把媳妇追回来的,他就把师弟打去!细雨之中,瘦的男人站在门廊外,一动不动。程铮同连忙把上披的狼斗篷解了裹在他上:“陆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和陛吵架了?”男人抬,门廊上的灯笼照亮了他清明的眉目。程铮同的心里打了个突。“陆师弟,你……”“程师兄,这些年蒙您照顾。”程铮同傻了,他疯了快十四年的师弟竟然好了?!“怎么是在这个时候呢?”话脱而,程铮同拍了自己的嘴,“师兄没别的意思,来,你先来坐,我让……”看看守在门廊的女军,程铮同改说:“师兄我给你烧茶,好了也是好事儿。”陆寒城只闷声说了句“多谢”。把妻亲手制的狼斗篷挂在书房里,杂役提来了炭火,消去了室的清寒,程铮同看着自己的师弟,问:“你从前是御前奉诏,想办法给你活动活动,也能……”程铮同有些为难。一个人痴傻了十四年,就算好了,谁又敢让他直接接手政事?“师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些年错过太多,打算先回淅川,为恩师结庐守孝,再见见母亲。”“你娘倒是好的,陛……一直都有人照顾,之前她帮忙筹措军粮,还得了个大夫的散职,就是年纪大了些。”说完,程铮同神讪讪。他有心绕过这些陛和师弟之间的过往,可这么一绕,他就无话可说。将铜壶放在了泥炉上,他垂,终于叹了气,罢了,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你此时来寻我,可是……不想留在里?”
陆寒城轻轻一笑:“师兄,我……我醒过来了,少时抱负,师门重托,父母期盼,也便,都醒过来了。”“想那么多什么?”程铮同摇,又找了件衣裳给自己披上,“你这十几年里没病没灾,没受人打骂欺辱,靠的都是,都是那人庇护,我在兖州为官的时候常见你,虽然你那时不识得我,过得却是自在的。”回忆起在平卢的“陆小六”程铮同面上松了来。“我那时候刚知我自以为逝去的妻女儿其实都在平卢,一个将军,一个读书院,替我持家里十几年,独力养大了女儿的素娘,我却见面不识,还自以为是在求娶平卢的将军……整个平卢都把我的蠢事当笑话,唯独你愿意听我说话,还给我主意。”陆寒城没说话。程铮同转看他:“这些你不会都忘了吧?”“……我记得。”滴滴都记得。从里捧的桃,带着雨的梨枝,亲手的风筝,撒耍赖要那人题字的灯笼,是日。赤着脚蹚过雨,将手指冻成了粉的冰碗,守在门要替那人“驱蚊大将军”,在雷声里奔向乘夜而归的她,是夏日。还有秋,有冬。有十四年的日夜和岁月。“既然都记得,陆师弟啊,你对陛,也是有心的吧?”说话时候,程铮同了一气。“其实,我也早就知了,你当年去了一趟庐陵,哈哈……哎呀,若是没有中间这些年的波折,你们一人反倒未必能走到一,既然、既然已经相守了这许久,你又何必执着从前的陆寒城呢?你要是一路平步青云,成了清寒门在朝中的中砥,这些话我也不会说,可现在世家十不存一,清也渐渐分崩,你倒不如把手里有的先抓稳了。”当个男皇后有什么丢人的?他程铮同吃一品羽林将军素娘的饭,吃得也很开心呢!陆寒城抬看了自己师兄一。师兄的中带笑,神态松弛,可见说话皆是真心。真心希望他能从心而动。可是……“师兄,没有了。”陆寒城苦笑,烛火照亮了他中的晶莹和红。“没有,从来没有。”这世上真正得了孟月池那颗心的人,只有懵懂定的陆小六。不是他陆寒城。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清醒过来的陆寒城选择了假扮陆小六。却被瞬间识破。“陆郎君,好久不见。”穿着胭脂襦裙的女从他的怀里转了去,回看他的时候,神平和。“恭喜陆郎君久病得愈。”她说。“陆夫人这也放心了。”她又说。陆寒城轻轻将伸的手收回来。他想,他应该跪,谢陛这些年的照顾。可他却没了力气,仿佛在刚刚的瞬间,他丢了这世上最期盼的一切。“漪澜殿不合给陆郎君居住,趁着门还没落锁,来人,将陆郎君送去。”殿门打开,女离开的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仿佛避嫌。“孟、孟娘。”已经是当朝皇帝的孟月池停住了脚步。“孟娘,这些年多谢。”男人一揖到地。雨不知何时飘洒而。孟月池的手里还提着那盏灯笼,灯笼上写着“他年谁共东风,明月曾照寒城。”那是陆小六在六年前写的灯。“明月”一字是他缠着孟月池写的。一盏灯,从平卢到繁京,从来没有被人丢。陆寒城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那颗在他靠近孟月池的时候就会发的红珠,在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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